出国记 - 枫叶正红


1.2 白手置家

1 三考驾照   2 高楼得住   3 合家团圆

1.2.1 三考驾照

拿到工作签证后,开始为家人到来做准备工作,首先是考驾照和买车。先到交通局考笔试,拿到一个学习驾照;每天上下班我开车,钱镔坐在旁边。本来开车开得很熟练,一旦做为学生开车,反倒好像什么也不会了。在路考前找了一个驾校,一是驾校师傅有经验帮助学生通过路考,考官见你跟驾校师傅来应考,有可能另眼看待,网开一面;二是加拿大汽车保险费极高,拥有驾校毕业证书可以大大降低汽车保险费。

驾校的师傅说广东话,听上去似懂非懂,关键时刻大喊大叫“搂胎!搂胎!”我却不知道他说什么,一时手足无措,至今我也不知道“搂胎”是什么意思。其实,我并不指望跟他学到多少驾驶技术,只是为了一纸证书和多一些练习时间。加拿大路考十分严格,有专门的场地模拟各种复杂路况。熟悉路试场地十分重要,交通局提供考场平面图,看上去像迷宫一样。我反复研读考场的布局,力图铭记于心。

第一次路考像一只小蚂蚁进了迷宫似的,被考官支得晕头转向,绕两个弯就将头脑中的考场平面图绕得不知去向了。两个红绿灯之间的距离之短,在平面图上看不出来,进了现场才领教。在一个红绿灯处转过弯,刚加速就到下一个红绿灯了,令人措手不及。结果是大错没有,小错频频,不得通过,第一次通不过还算正常。回来后仔细回忆了考场的布局,发现考场平面图和实地并不一模一样,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考试成绩,因为记忆中的考场布局很快就被考官绕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次路试那天微风多云,时而阳光普照,感到一股浓厚的春天气息;时而白云遮日,一丝冷风掠过,好似严冬回光返照。有了第一次路试的经验,这次信心满满,一心想着拿到驾照去买车。在考官的指挥下转了几圈,没有发生任何失误,自我感觉也不错。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又发生了意外,导致一个致命的错误。在考试接近尾声时,右转后向南直行,此时太阳光从云缝钻了出来,瞬间铺满了大地。正值中午时分,北方初春的阳光斜射,光芒耀眼,我看不见前面红绿灯的颜色,不禁大声疾呼:看不见红绿灯的颜色!考官置之不理。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放下遮光板,见到红灯紧急停车,但为时已晚,车头越过停车线,不知前轮是否压线。考官倒是果断,不由分说,大笔一挥在考卷上画一个大叉,不及格!

两次路试没通过似乎有些不正常了。有一个笑话,说某人路试三次没有通过,考官建议他去做一个“愚笨测试”。我两次没过,若第三次再过不去,恐怕也要去做一个愚笨测试了。通过两次路考,熟悉了考场的布局和考官的行为方式,对第三次路试胸有成竹。路试那天就像赶场子一样,去也匆匆,考也匆匆,过也匆匆。从考场下来后,驾校师傅说,考试通过再付二十加元,这一项事先没有说明。驾校都是一锤子的买卖,师傅也无所忌惮,厚着脸皮张嘴要钱。我无心和他争执,给了二十元,反正这辈子再也不用进驾校了。

下一步是买车。钱镔带我去一个拍卖场地,全是政府单位用过的旧车,每月拍卖一次。他的汽车就是从这里拍到的。虽说是旧车,但旧车不旧,政府单位的汽车保养得好,到一个里程数或一定年头便拿出来拍卖。看着那么多、那么好的车,一、二千元即可买一辆,不禁感叹加拿大的生活真容易。挑来挑去,选中一辆当时不常见的六缸掀背车,出价一千九百元。这辆车比较大,放下后座掀开后盖有很大的空间。初来乍到,一穷二白,过渡家具还是靠捡,要捡就要有大车。第二周得知中标,我俩高高兴兴地去提车。当天晚上,家门口停了两辆车。

1.2.2 高楼得住

接下来找房子,早先看中在本区购物中心旁边的一座大白楼公寓,这里距钱镔家不远,同在一条南北向主干道边上,平时散步常常走到这里,但从来没有进去过。我准备初夏入住,联系到公寓管理人看房子,选中十二楼一套两睡房的单元。房间窗户和凉台都朝南,白天阳光充足,站在凉台上向前看,近处是一片住宅区,各式各样的小楼和联排屋,红瓦白墙绿树;远处正在兴建大片的住宅区,地平线上一排高楼大厦,大楼那边就是安大略湖了。

预订好公寓后,开始筹备家具。周末开车在住宅区转悠,车里准备好绳子,看见有人家扔的好家具就捡回来。小家具装在车里,大的床垫子举到车顶,打开车窗,用绳子捆结实。扔家具的人并不歧视捡家具的人,反而希望有人捡走变废为宝;捡家具的人也不觉得低人一等,躲躲闪闪,而是平心静气,从容不迫,像逛商店买东西一样。有一次,开车在一个小区转悠,看到一个老头拿着一个床垫子出来扔。我下车观看,他说这是他女儿的床垫,女儿大学毕业离家多年,已经在外地结婚生子,这个床垫子用不上了。床垫还很新,我决定拿走。他很高兴,帮我举到车顶用绳子捆绑牢实,最后还谢谢我。钱镔也帮着我收集家具,看见哪儿有人扔家具立刻通知我,我俩一块儿去看,看中的就拉回来。那段时间,钱镔家里家外堆满了旧家具,我都有点儿担心有碍瞻观邻居投诉了。

除了捡家具外,还到各家买旧货。天气缓和后,周末时各家将不用的物件摆在院子里卖。大到立柜沙发,小到一针一线,居家过日子的东西应有尽有。虽然是人家用过的东西,但件件跟新的相差无几。一张九成新的四人饭桌和四把椅子,五元钱就买到了手。锅碗瓢盆刀叉等厨房用具,不到十元钱就购置齐全。有的人家还卖中国筷子,包装还没打开呢,二毛五买到两盒原包装的筷子。卖衣服的人家也不少,五元钱便可以买一套西装,新得让你看不出穿过的痕迹,估计也就是在正式场合穿了几次,身材变化不能再穿了。来到加拿大有两大感触,工作中人尽其才,生活中物尽其用。

搬家那天,我和钱镔一起拉了好几车东西过去。公寓里家具一应俱全,大多是捡来的。主卧房摆放一张大双人床和两个床头柜,儿子卧房里摆放一张单人床,写字桌椅和书架。客厅里超长大沙发和大小茶几,新买的电视机摆在电视柜上,还有一个可调单人沙发。厨房旁边的餐厅里放着饭桌和四把椅子。凉台边上还有收录机和一个运动器材。窗户上的窗帘豪华厚实,各屋台灯富丽堂皇。钱镔说过一句话,“在加拿大置办一个家很容易”,这话千真万确。住进了舒适宽敞的公寓,看着样样俱全的新家,想到从一个小手提箱发展壮大到今天的局面,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当时不是没有条件买新家具,只是不知道将来是否能在加拿大长久居住,万一不能,买的新家具还要处理。

现在回忆起来不可想象,那么多的家具,全靠我二人两辆轿车拉过去;没有任何搬家工具,两人一件一件地抬到电梯里上十二楼,再从电梯搬到房间里。这是一种什么精神和干劲儿?对新生活的追求和渴望?那时物质上几乎一无所有,只有满怀的希望和浑身的干劲儿,通过努力达到目标的欢喜和满足;现在物质上一应俱全,却没了追求和希望,更没有干劲儿和喜悦了。

国内有一位从事电磁法的海教授,是白崇禧将军的外孙女。我在钱镔家住时,她带着几位学生到钱镔公司买仪器,我们见过面,那时还没有工作签证。搬进大白楼后,海老师他们又来了,这次我有了工作签证和自己的公寓。一回生、二回熟,我请他们来家吃皮萨,看看我的公寓。海老师的一位学生祝贺我搬进高高在上的新家,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并开玩笑说将来还是要搬到下面去,那里是最后的胜利。这点我赞同,住自己的房子心里才踏实。

1.2.3 合家团圆

有车有房,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等着老婆孩子来了。一直到八月份,儿子小学毕业,太太做完乳腺活检,他们才带着四个大号行李箱飞到多伦多。我去机场接机,太太刚做完手术不久,身体虚弱,一看到我就走不动了,我不得不越界去拿箱子。儿子看到爸爸高兴得直蹦高,不停地喊爸。我们推着行李来到停车场,将行李装进自家的车里,然后一家三口开车回家。汽车直接驶入公寓地下室停车场的电梯边,卸下行李上电梯到十二楼。推门进屋首先看见宽大的客厅,向左转是厨房和餐厅,右转是各自的卧室。看到自家车和好大一个家,不知道他们做何感想?是否体会到我这一年多来的艰辛和焦虑。

儿子觉得不习惯,想念奶奶。第二天一早自己给奶奶挂了一个电话,说想回中国。当时打中国长途很贵,没有要事轻易不打。儿子说,电费不是不要钱吗?前一天我提到过公寓的水电费包在租金里,不另收费。他以为电话费也是电费呢。那些天,他成天说要回中国,后来习惯了,觉得加拿大好,不再说回中国了。

九月份学校开学前,我拿着各种材料到教育部门为儿子办入学手续。开学时儿子顺利进入中学学习。入学后第一要务是学习英语,学校有专门的老师教他英语。老师不懂中文,他不懂英文,不知道一开始怎么个教法。我从图书馆借来一些儿童读物,每天晚上教他读书中的故事;他的英文突飞猛进地进步,而我的英文却止步不前。儿子很快就与同学、大楼里的孩子们打成一片,搞不懂他们刚开始时如何交流。我没有坚持让他读写中文,结果是顾此失彼,荒废了中文。

太太刚来时沉寂了一段日子,甚至有些自卑,像个小绵羊似的,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看她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凡事小心翼翼,生怕伤了她的自尊心。她终究不是安于寂寞之人,月余后提出学车。于是,我开始教她开车。人家都说两口子不能学车,学车非离婚不可。她掌握了开车的基本功后,离婚还没有发生。我及时让她上驾校继续跟着师傅练,既可减保险费,又能避免教到离婚的程度,何乐不为?路试前,我详细地介绍了考场的布局,她一次通过,顺利拿到驾照。从此,我家多了一位教车师傅,经常指导我如何开车,师傅就是师傅,一次通过路试,当然有资格对三次才通过的人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了。后来,儿子到了学车的年龄,我如法炮制,先教会他开车再进驾校跟师傅练习。忘了他几次通过路试,但肯定的是没有培养成教车师傅。

太太曾经到中国超市当了一周收银员,一天要站十多个小时,非常辛苦。晚上我到超市接她回家,坐在车里看见她在里面工作,心里很不是滋味,边看边流泪。她出来时我擦干眼泪,装做没事儿一样笑脸相迎。后来,她在许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找到一个教孩子学中文的工作。这家男主人保罗是医生,女主人芭芭拉是高中校长,住在我们西边的乡村地带,自家四个儿子,从中国领养了二个女孩做女儿。女主人要求两个女孩学习中文,保持中国文化传统,将来回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特地雇人教她们汉语,和她们一起游戏。

我到政府拍卖汽车的地方用两千二百元拍到一辆后行李箱和座位连通的旅行车,喜欢这个样子,后来知道这款车的质量低下。太太上班路远,开我那辆六缸车,我开这辆四缸车。太太和这家人相处得很好,两家成了朋友。几年后,太太练成了英语,回归计算机工作。

家人刚来那段时间,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成为永久居民,说不定哪一天不得不回去。来了一趟加拿大,哪儿都没玩就走人太冤枉了。因此,全家每个周末都到多伦多周边游玩,就算将来留不下也不亏。东到蒙特利尔、渥太华和千岛湖,南到尼亚加拉大瀑布、植物园和水电站花钟,西到野生动物园,北至一些著名公园和风景区。后来,太太听朋友说哪儿哪儿怎么好玩,风景怎么美,其实那些地方我们都去过了,只是她不知道名称而已。

秋季三文鱼回游之际,在离家不远处小河边看到成千上万的三文鱼,鱼肚子被河底的岩石磨得伤痕累累,鱼背露出水面,无论河里的石头多么多、水多么浅都坚持向上游前进。河两岸很多观鱼和抓鱼的人,有人专要鱼子,橘黄色的鱼子比黄豆粒还大。太太顺手从河里拎上一条鱼,从地面到腰那么长;儿子跟着欢呼雀跃,却不敢抓鱼,说怕鱼把他拖走。

是年圣诞节期间,我们全家开车去蒙特利尔拜访儿时的邻居窦叔叔李阿姨一家。他们的三女儿夫妇在当地大学里教书,老两口来探望女儿。汽车厂的人见面免不了谈汽车厂的陈年旧事。窦叔叔是厂里的俄文翻译,五十年代初参与了建厂的筹备工作,了解许多与苏联打交道的内幕。他跟我讲了一些建厂前后的故事,有的已经浓墨重彩地写入正史,有的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有的被刻意忽略掉。我建议窦叔叔将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写出来,给历史一个交代。

我们还共同回忆起两家老人和孩子的趣事,他家的窦奶奶,我家的黄姥姥。当年李阿姨用四川话喊孩子回家吃饭,文气十足,“冬青,回家吃崴崴,再不回来就处分你了。”在蒙特利尔期间,我们在主人的陪同下,冒着凛冽的寒风,踏着茫茫白雪参观了奥运会旧址。启程回家那天早晨,天气极寒,滴水成冰,汽车发动机打不起来,对接主人家车上的电池才发动起发动机。回程路上我们闪游了渥太华,接着一路向西南狂奔,回到了春天里。

家庭团聚后,公司立即开始为我们办理永久移民签证。年初时弗雷泽和我约定,如果我第二年继续为公司服务,年末付我五千元。我主动放弃了这笔钱,提出将这笔钱做为办理移民的费用。按照加拿大公司的惯例,这笔费用应该由公司承担,但我不想“欠”公司太多。九四年移民签证获得批准,弗雷泽告诉我律师费用为五千二百元。五月初,全家到美国水牛城加拿大领馆拿到永久居民签证,两年的不确定性和内心的焦虑一去不复返了。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在加拿大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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